第章黄金手
在与雪雨湾共哺一河的弗林锡城,夜色笼罩,整座城市沉浸在片死寂之中,凛冽的风呼啸着穿梭在狭窄的街巷,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声响,仿佛是褶皱山将所有寒冷都倾泻而下,吞噬殆尽一切温暖与生机,以报复这个城市对它掏心挖肺般的采矿攫财。
寒风中,两辆陈旧的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街道上行进,木质车轮咯吱吱碾压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让车前两盏防风灯随着马车的颠簸晃荡,昏黄的灯光在寒风中摇曳闪烁,好似随时都会熄灭,为马车增添了几分老态龙钟般的迟钝,就像两个在黑暗中蹒跚而行的垂暮老人。
渐渐的,马车缓缓来到宽阔幽暗的长街尽头,停在了座竖着石柱遮风灯的宅子前,这宅子被笼罩在片朦胧的夜色里,四周的围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在风中瑟瑟抖,宛如张张张扭曲的鬼脸,而那斑驳的松木门紧闭,透着股静谧又神秘的气息。
两名身披黑色斗篷的年轻人轻轻叩响了大门,在听到有人时忙小声道:“告诉你家主人,神的使者到了。”说着紧紧握着斗篷下的剑柄,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不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火光从门缝中透出,随即一名老者举着火把,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慢吞吞道:“里面请!”说完,不紧不慢打开大门,开始在前面带路。
门外马车上陆续下来十几名年轻护卫,他们簇拥着名头戴斗篷、露着蓬松灰白胡子的魁梧男人,迈入院中,并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而院落的墙壁上,偶尔有几株不知名的植物在寒风中挣扎着,叶片呈现出诡异的紫色,在火把的映照下,投下片片怪异的影子。
众人在看门老者的领路下,穿过很多巷道小门,每经过一扇门,都能听到门轴转动时出的的刺耳声音,好似是在提醒这座宅子主人客人所在的位置,终于,在七拐八拐后,一座护民官会客厅般的大理石房子出现在人们面前,敞开的房子正正方方,三面光滑如镜的墙壁中央摆着帐厚实的桌子,屋子两脚放置着两盏高大的雕刻立灯,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地面上,与外面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里面一个穿着灰布长袍、花白短的中年男人坐在张宽大的木桌前,正用竹管笔在银墨盒中蘸着墨汁,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似乎在考虑好什么重要事宜后,笔尖在洁白的羊皮纸上划过,快书写着什么,并时不时回头向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卷书记员低声问话,两人的交谈声如此之低,好似周围的桌椅都会窃听窥秘。
门外来客的侍从们摘下遮脸的帽子,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和警惕,依旧紧抓斗篷下的银头长剑柄,压着声音道:“吾王驾到,众人避让。”然而,屋里的人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花白短男人仍旧低头卷起封羊皮信,将印鉴戒指在油灯上烤了烤,蘸着火漆将信件封好,又随手将桌子上两个锡碗拨拉到边上,开始写另一封,旁边的年轻书记员抬头看了眼屋外的人们,随即低头整理手边的十几封羊皮信。
风吹过,引路老者的松油火把冒出阵阵黑烟,将屋外灰白胡子男人呛得不停咳嗽,男人只好摘下斗篷帽,露出张饱经沧桑又红润油亮的脸,抬头望着屋内,等待良久后,终于忍耐不住地声音低沉道:“尊敬的润士?丹爵士,我亲爱的兄弟,你难道不欢迎我吗?”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不满。
这时,屋里的男人润士?丹终于抬起头,眨眨眼,好似有些惊讶般道:“查瑞?”随即向门外勾勾手,又开始埋头用竹管笔写信。
查理尼二世尴尬地站在原地,片刻后,又自嘲地撇撇嘴,迈步走进屋子,满脸堆笑地站在原地,好似对受到这样的慢待并不在意,等润士?丹封好最后一封羊皮信,这位帝国君主忙又轻声道:“丹,我日夜兼程一千两百多里来找你,难道都不给我个坐的地方吗?”说着埋怨般叹口气。
润士?丹仰起窄长的脸,双手交叉支着下巴,紧盯着查理尼二世,让他脸上那两道深深的竖沟在灯光的暗影下显得更加刺眼,而他本人就同静滞般一动不动,让查理尼二世心里直毛。
“爵士,马上出去吗?”边上的年轻书记员用指头划了下桌面上那排信,轻声问道,说着偷偷瞟了眼查理尼二世,似乎在担心自己的话会引起什么麻烦。
仿佛变成雕像的润士?丹突然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丝玩味道:“好的拉修,让信使们马上出去,顺便把你的椅子,给我这位远房堂兄,还是表弟?我给忘了。”
灰色头紧贴着额头的年轻书记员拉修忙将椅子搬到查理尼二世面前,微笑着代替行礼后,他抱着那些信件匆匆离开了屋子,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满脸粗糙毛孔的查理尼二世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强压着心里的不满,摸着自己蓬松乱炸的灰白胡子,似有抱怨般道:“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连咱们是什么亲戚都忘了。”说完紧盯着润士?丹,挠了挠自己鼻子,好似在等着这位帝国商业大佬确认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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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士?丹哈哈大笑出声,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直截了当道:“查瑞,我是和你开个玩笑,我还没到老糊涂的年纪,你这次来借多少?”
查理尼二世被问得有些猝不及防,忙摆手驱赶着将那些随从护卫,直到他们退到远处,这才回过头,压低声音道:“三百,如果你有的话,不过利息得优惠,毕竟我也算老客户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中透露出丝紧张和期待。
润士?丹佯装疑惑地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道:“三百?三百塔仑黄金?三百万基尼?三百万坦霜金币?还是三百什么?”
查理尼二世脸色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般结结巴巴道:“施洛华金币,大概三百万,也许有富余,但我利息不会少给,十年内我还清。”说完又忙补充道,“我拿三十年盐税、谷物税、出海税做担保。”说着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润士?丹眨眨眼睛,慢条斯理道:“查瑞,三百万施洛华金币?我亲爱的堂兄,你私底下铸造了施洛华金币?弗林锡城第一次只帮你铸造出过六十九万四千三百一十一枚施洛华金币,后来几年又断断续续补充铸造过五十三万六千二百九十六枚,刚才你说的那一百七十六万九千三百九十三枚哪里来的?市面上难道有人私铸了赝品?还有,你拿那些税收做抵押?哪里的税收?巨石城和迪比特城的?亲爱的堂兄,你在用巨石城未来三十年的赋税承诺,来问我借十年需要还清的钱?或许你抢虔世会的献金处更可行,他们的秘密金库可是藏着数以百万塔伦的金银珠宝。”手镯盒眼神犀利无情第上下打量着查理尼二世,好似在看个穷小子向领主下聘书。
查理尼二世被问得脸色青紫、额头布满青筋,眼珠乱转,张口结舌,终于,忍不住暴跳起身,愤怒咆哮道:“去你妈的表兄、堂弟!姓丹的,你敢和老子这样说话?我是伯尼萨帝国艾蒙派提二世王,从我给你写信到刚才进你的门,你不停慢待,不停羞辱,到底他妈你是伯尼萨之主,还是我?你这个高利贷蚂蟥,老子的年纪都能给你当爹了。”说着猛然起身,好似想将那握紧的拳头挥到润士?丹脸上。
看着查理尼二世脖子青筋暴起、紧握拳头激怒的样子,润士?丹紧皱眉头,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继续慢条斯理道:“查瑞,伯尼萨帝国已经分裂一百六十五年两月二十三天了,你是巨石城之主,还有个死心塌地的迪比特桥头城,一个阴险的宗教狂热主教盟友,但本质上并不是伯尼萨帝国真正的君主,那是你的梦想,但不是现实,伯尼萨帝国分裂又合并,前前后后几百年,我确实不知道伯尼萨之主是谁?你知道吗?”他的语气平淡,但每一句话都像尖刀刺着查理尼二世的心。
被润士?丹的话彻底噎到,查理尼二世咽唾沫打嗝,满脸横肉颤抖,颤巍嘴唇,喉咙呼噜怒道:“你居然和坦霜人有勾当?卖宗求荣的高利贷者,你利欲熏心”
润士?丹不紧不慢地拿出个烟斗,含在嘴里,仰脖在油灯上点燃深深地吸了两口,吐出团团白色的烟雾,如同制造了个虚幻的朦胧梦境般道:“不止那些,还有迷雾山的土匪,或者说是山地居民,这个烟斗是他们送我的,我会借贷给任何人钱,并且是童叟无欺的利息,只要我觉得能拿到利息并顺利收回成本,我都借。查瑞,你想本质上复国,无论你是想和小奥古斯塔、坎帕尼、或者天鹅堡哪个领主开战,或者你想抢回坦霜人占领的盐山,亦或者你想彻底征服那些桀骜不驯的尹更斯湖翘奇,来充当你无穷无尽的免费苦力,或者为了延续传闻中断供的珈兰血酒,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商人,而你想搞定这些,都需要有足够的钱,你的理想与我无关,我只会帮助那些将来能给我回报的人或者应该是我们,包括你,不知道你懂不懂。”说着仰起脸,神色愈加冷漠。
脸色紫的查理尼二世迈着大步上前,双手猛拍桌子,失控咆哮道:“够了,你这个冷血的杂种,别跟老子炫耀你那些算计和谍报,我的问题自己会解决,就是血溅沙场我也不会再来求你,另外我会派兵封锁你去坦霜的商道,干掉弗林锡在各地的铁器代理商,吊死那些从库普兰河来的黄金走私者,把你那些挂着别人名下的出海商船都烧掉,我要把你饿死在弗林锡,润士?丹,记住,我要把你饿死在这诡异的房子里你这个冷酷的畜生。”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似乎震得那大理石墙壁都嗡嗡作响。
看着气得胡子乱抖、眼球突出的查理尼二世,润士?丹无谓地摊摊手,开始拿起竹管笔再次写着书信。
愤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的查理尼二世如火烧蚂蚁,在空荡的大理石房间不停踱步,继而突然癫狂般脱下撕烂自己的披风斗篷,扔在地上,用脚不停地跺着撒气道:“妈的,破披风、破披风,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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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士?丹抬起头瞟了眼疯狂宣泄的查理尼二世,又四下打量着空荡屋子,似乎能用眼睛捕捉到那些怒骂的回声,旋即望着查理尼二世转身要离去的背影,压低声音道:“我本来想借给你的,但好像我错了。”他的声音很低,好似是喃喃自语,却刚好传到了门前。
已经走到门前的查理尼二世耳朵动了动,微微扭脸将灰蓝眼珠滑到眼角,瞟了眼润士?丹,思索片刻后缓缓收起要迈出门的脚,回头试探道:“你说什么?”
润士?丹冷冷盯着查理尼二世道:“我在说,即使你烧了弗林锡,把这个房子掘地三尺,也没有用,你拿不到半个基尼,你也知道我借贷给别人的钱是怎么来的,只要我需要,巨石城、天鹅堡、奥古斯塔、坎帕尼、迪比特那些卖麻布和私盐、私酒的商人,甚至种亚麻的农夫、掘墓人和皮肉女,还有托拉姆那些狡猾的咸鱼贩子,都会通过身边老实的放贷者,将钱汇集到我这里,只需要我写几封信,就连卢卡斯狼人和坦霜人也愿意参与并拿出金砂,他们不是为了利息,而是为了期待,就像你一样,为了梦想,那些带着血色的梦想!这都是因为我有声誉,我会给他们想要的,也会给你想要的,但梦想太重、期待太多,就像很多金币突然落在头上,能将人活活压死,不是稍有差池而是必然,所以放下你他妈那虚伪的尊严,不要像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愚蠢地挥舞长剑,最后剁了自己的脚。”润士?丹说着拿出个厚厚的羊皮账本,嘴角又不经意轻声道,“真他妈蠢人靠命。”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丝轻蔑和无奈。
查理尼二世缓了口气,刚想笑脸以待,但又听到这样的话,随即冷笑着喘吁吁转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