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芬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也笑了出来:“太太说的是,细想一想,她若真是辩什么礼法体制,只怕皇帝有一百句话等着,偏生说什么孝不孝的,皇帝还真无可奈何,儿子要孝顺老子,便是天爷也拦不住。”
杨氏点点头,她这会心里松快些,也愿意多说些话了,又不经意地点拨一句:“皇子替先帝守孝,得守三年,若是太后抬出这一条来,还有得好扯皮呢。”
秦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也太……”
这一路上说些宫中琐事,倒也不如何乏味,半个时辰很快就过了。
到了宫门口,早有两个内侍在候着,杨氏下得马车,立刻给为首的那个递上沉甸甸的荷包:“有劳公公在此等候。”
“好说,好说,秦夫人,请随我来吧,娘娘正候着呢。”
杨氏微微颔首,领着秦芬跟着去了。
宫墙又高又长,把湛蓝乌云的天切成窄窄一条,远远地伸向宫苑深处。
秦芬走在宫墙下,心里不知多少的感慨。
这朱红的宫墙,围着天下的至高权力,有多少人为了这权力头破血流、家破人亡,然而到得此地一看,不过就是一丈多高的两道墙,不同的是上头盖着龙头琉璃金瓦,闪着冷冰冰的光辉。
秦芬胡思乱想片刻,便到了昭贵妃的住所,抬头一看,宫苑的匾额上写着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华阳宫。
这名字非同凡响,又暗合了昭贵妃的封号,赐给她居住,是再合适没有的了。
这时领头的那个小内侍微微一躬腰:“秦夫人,到了。奴婢先多嘴说一声,娘娘这几日精神短,还请您啊,略略担待些个。”他说完也不进院,又躬一躬腰就走了。
杨氏此时才觉出不对来,连忙问留下的那个小内侍:“方才的那位公公,是什么人?”
那小内侍的头埋得低低的:“那是贴身服侍皇上的人,进良公公。”
听了这话,杨氏心里猛地一沉,她知道,皇帝的意思,是不许秦家的事情吵到昭贵妃面前去。
秦芬见杨氏发愣,连忙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来:“多谢公公告知我们,公公,请问怎么称呼?还劳烦你替我们引路。”
“奴婢叫作李吉,秦夫人,秦姑娘,请随我来。”
秦芬轻轻上前托住杨氏的胳膊,杨氏回过神来,将胸中的郁气分成几口慢慢吐出,缓步走进华阳宫。
华阳宫宽宽敞敞,院中不曾栽迎春蔷薇,只栽着一株高大的桂花树,树冠茂密,瞧着年深日久的颇经历过风雨。几个小宫女在廊下守着,忽地有一团白白的影子自门里窜了出来,有个小宫女立刻起身去掀起门帘子,随即便追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身上穿着大红童衣,嘴里念叨着:“白雪跑啦,快抓住它!”
那白猫跑不怕人,瞧见有生人来,反而往秦芬脚下来了,秦芬见了,连忙蹲下身来拦住,猫儿灵活得很,一钻就跑了过去,那孩童跑到近前,也不去管白猫了,抬头笑一笑:“姑奶奶、姨姨来了。”
如今的杨顼可是皇帝膝下唯一的皇子,身份贵重不必言说,杨氏不敢轻忽,连忙带着秦芬行礼:“臣妇见过大皇子。”
大皇子歪着头眨了眨眼:“姑奶奶,哥哥什么时候来陪我?母妃说他们会陪我读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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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里的意思颇为亲近,杨氏心下感慨,蹲着不曾起身,牵住大皇子的手笑一笑:“等大皇子开始读书了,他们就来陪大皇子啦。”
大皇子蹙起一对小小的眉毛,将脸蛋皱成一团,想了片刻,回身往屋里跑去:“娘,娘,我要读书!我今天就要读书!”
他一时情急,又唤起了从前的称呼,碧水自屋里迎了出来,笑着牵住他:“大皇子可要慢些跑,前儿追白雪,竟把母妃撞了一撞,母妃肚子里有小娃娃呢,哪禁得住你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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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听了这话,心里又惴惴起来,方才进良提点一句,此时碧水也提点一句,她来是为了替女儿求一纸退亲文书,如今正主还没见到呢,已听见这话两遭了,如何不慌。
进得屋里,昭贵妃正半靠在贵妃榻上,穿着件淡紫宫衣,外头还罩着件香色斗篷,头上金碧辉煌。杨氏不敢细看,插烛似的拜了下去:“臣妇拜见昭贵妃娘娘。”
昭贵妃略抬一抬手,柔和的声音在宽敞的宫殿中略有些缥缈:“姑母请起,快别多礼了,请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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