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热爱生活,聪慧能干,生得还端丽,简直挑不出来什么不是了,照常理,便是配个公卿贵族也足够的,偏生前头遇见个毫无信誉的柯家,如今又遇见一个惹下大祸的姜家。
沉默半晌,秦珮忽地又来一句:“姜大人获罪,咱们家与姜家的亲事自然不能再议了。如今太太和老爷愁的,不是该不该退亲,而是怎么退了这门亲。若是只说怕被姜家牵连而退亲,四姐的名声却也要遭了。”
这问题,秦芬却隐隐猜到些答案,普天下没人大过皇帝,如今满天下能叫皇帝改变心意的,恐怕也只杨妃一人。
幸好杨妃一向与秦家亲近,否则此时,可该去求谁呢。
第99章
春意渐盛,隔着厚纱帘子,有阵阵暖风吹进马车里,叫人心旷神怡。
秦芬被打扮一新,这时端正坐着,发髻上的花钗随着马车的晃动一闪一闪,杨氏看了,有一瞬的失神,随即收敛了自己:“五丫头,今儿叫你陪我进宫,算是委屈你了。”
杨氏实际的意思,不是委屈,是给秦芬添麻烦了。
依着杨氏的嫡母身份,肯说这一句已是不易,秦芬笑一笑:“太太,能进皇宫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福气,我不委屈。再说了,这种事情总不好叫四姐亲自出面,我陪着太太去见贵妃娘娘,才不招眼。”
前日递了请安帖子进宫,原以为昭贵妃娘娘次日就会宣召的,谁知竟隔了一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隔了一天,便已横生许多波折。
姜鹤下狱后坚决不肯吐露一字,大理寺卿不得已给他施刑,那素有清名的文官领袖,竟硬扛着不肯说,若非范离凑巧去查问案情,只怕已被折磨致死。
杨氏在家简直快要坐不住了,若是及时退婚,秦贞娘的名声还不大受波及,若是姜鹤死了,那便是板上钉钉的犯官,秦贞娘与犯官之子议过婚事,往后可还怎么说亲。
杨氏一时觉得是贵妃有意疏远自己,一时又觉得是皇帝的意思,心里好似揣着一窝兔子,突突跳得直叫人慌张。
秦芬今日穿了身新做的鹅黄圆领长衣,下头是白底撒浅绿碎花的罗裙,这套打扮嫩生生的,便是秦芬七八岁上也不曾穿过,当时秦珮便瞧出来,这是在扮小。
想到这里,秦芬不由得看着袖口苦笑一笑,依着这时候的算法,及笄了就是大姑娘,她早就是大人了,却还要硬装小孩子。
杨氏好似看透了她的想法,淡淡说一句:“五丫头,进宫忌讳多,我选这身衣裳,也是为了你好。”
秦芬连忙摆摆手:“太太,我不是觉得衣裳不好,我只是在……”
她想说句场面话,然而总觉得如今杨氏和秦贞娘听的无用的好话太多了,不如不说,想了一想,干脆问个心里一直琢磨的事:“太太,进宫的忌讳,真那么多?”
胡思乱想也是无用,杨氏且喜秦芬问个能扯开心神的事,振一振精神点点头:“自然了,宫里的主子多,忌讳自然多。除了你们表姐昭贵妃娘娘,上头还有皇后,旁的又有许淑妃、贤嫔、和嫔、庄嫔等贵人,这些人从前是王府的侧妃侍妾,如今却都是贵为皇帝嫔妃,难保哪个不来为难人,为着周全,还是打扮得得体些吧,再怎么说,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打扮得体,反倒要大姑娘扮孩子,这里头的意思,杨氏不说,秦芬也明白。
那位表姐夫从前便有个好女色的名声在外头,前头这一年多因着夺嫡,无人提起这事,如今皇帝已登大宝,那些想献殷勤的人早就按捺不住了。
便是秦芬在内宅,也听小丫头们嚼舌头,说许多官员悄悄在下头搜罗美貌女孩子,训练了准备送进宫。说了这句,小丫头们还叹一句,幸而昭贵妃娘娘独得盛宠,旁人都要忧,她却是不必忧的。
秦芬如今是大姑娘了,依着身份、年龄,要进宫也无甚可说,然而昭贵妃和秦家都没这个意思,这才给她特地打扮得小些。
除开防小人口舌,还得防哪个主子娘娘一时兴起。
譬如如今的皇后,从前做英王妃时,不就出个昏招想召秦珮进府么?
说些宫中的事情,杨氏倒把烦恼暂且搁在了一边,心里轻快些,她不想把自己压得好似个怨妇,干脆又把皇家的事拣些出来说。
如今的皇帝生母早亡,是和从前的太子一道在太后膝下长大的,与前头的太子是实打实的兄弟之情。先帝临死前,除开把皇位交给了四儿子,还废去了二儿子的太子之位,封他作鲁国公,并令其及早出京。
这一招原本是替皇帝扫清障碍,使其能够顺利登基,然而不清不楚的“及早”两个字,却成了太后拿出来扯皮的金牌令箭。
皇帝一说起鲁国公出京的事,太后就说先帝驾崩未满百日,此时离京不是做儿子的道理,是为不孝,这两个字一抬出来,便是皇帝也无话可说。
秦芬听到这里,简直是有些想笑:“太后娘娘她……当真这样?她,她,她可是从前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她怎么也耍赖皮呢。”
杨氏一向觉得秦芬比旁人周到缜密些,难得听她说傻话,这时不由得笑一笑:“你这话真是孩子气,太后再尊贵,不也是个人么?她也跟普通女子一样,是爹娘养出来的,是和兄弟姊妹们一起长起来的,该争衣裳首饰的时候还能少争了?既是个人,便有私心,便会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