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察今天下班时,觉得边锦的眼神有些奇怪:他时不时看向边察,眼中含着玩味,边锦问他“有事吗”,边锦又答“没事”,完全一副有事瞒着他的样子。
边察懒得深究,他现在只急着回家见顾双习。蛋糕和花束已经在路上,他等不及要和顾双习一起过生日了。
明明是他的生日,边察却想着要送顾双习蛋糕和花。他不知道她的生日,干脆把他的生日给她,连同许愿机会一起。比起自己幸福地许愿,他更想看顾双习幸福地许愿。
等他到了家,蛋糕和花束也到了。边察让文管家先把蛋糕放进冰箱,他自己则抱着花去找顾双习。
她正待在花园里画画,支着画板发呆,时不时补上一笔。边察驻足在她身后不远处,觉得她专注的样子实在迷人,先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取景框中,顾双习外套一件毛呢长大衣,大衣下摆露出雪白裙裾与羊绒平底靴;头发已长长许多,发梢垂落在腰际,随着她画画的动作轻轻摇曳着,像一圈圈荡漾开的涟漪。
也许是因为穿得太暖和,顾双习双颊飞着绯红,像一枚待熟的苹果,饱满而又明媚地缀在边察的镜头里,令他忍不住想咬她一口。
她不是干涩的、酸苦的,她是湿润的、甜蜜的。
边察收起手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先把花递到她眼前。
顾双习原本正沉浸在作画中,忽然有这么一大束花闯入视野,她吓一跳,懵然抬头看他。边察趁机说:“双习,我回来了。”一壁挪开画架,单膝跪在她面前,将那束花搁在了她的大腿上。
他自下而上地仰视她,眼神含情脉脉:“我们一起过生日吧。”
闻言,顾双习抬手扶住花束,低头与边察对视。“噢、当然,我会和您一起过生日。”她说,紧接着话语一转,“不仅是我和您,还有小阁下他们。”
话音未落,文管家来报:“阁下,小阁下和书记官来了——还有江断鹤先生、赵掇月小姐和陆春熙小姐。”
边察拧眉:“他们来做什么?”不大乐意接待,嫌这帮人没有眼力见、跑来打搅他和双习的二人世界。
顾双习却微笑道:“是我请他们来的。我们都想为您庆祝生日。”
她牵过他的手,眸光温柔地望向边察:“我们走吧?我正想给您看看我准备的礼物呢。”
被她如此注视着,边察难以拒绝,连带着贸然造访的边锦一行人,也觉得没那么碍眼了。
带上边锦等人,他们一齐往海边码头走去。有边锦这家伙在,一路上不愁没有话题。他先预祝边察生日快乐,又拉上赵掇月一起说相声,一唱一和,逗得顾双习不住微笑。
边察见她并不抵触客人,渐渐也放下心来,肯给其她人好脸色看。顾双习也悄悄拉他的手,叫他别总绷着一张脸:他可是今晚的主角,寿星向隅,满座为之不愉。
他不希望她不开心,主动和边锦等人搭话,总算把场面维持下去。
走近海滩,顾双习先望见一片灯光。她暗自惊叹于边锦的行动力,只花了一个下午,就布置好了一切。海滩作用只在于构筑出一条通往游艇的道路,于是用灯条划出道路形状,一路延展至码头处。
边察看出来,他们是想给他办生日派对。尽管他依然下意识地觉得“不喜欢”,但见顾双习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隐隐猜到或许她也参与了派对策划,顿时又觉得似乎可以忍耐。看在她的面子上,他愿意接受这场派对。
她牵着他的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领着他登上码头。边察早看见那艘停泊在码头处的雪白游艇,只是走近了方发觉,游艇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此时整艘游艇上灯火辉煌,从栏杆到二层甲板,皆用小型灯光点亮。一层甲板上铺满鲜花,只在中间留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通道,从登船处蔓延至内舱入口。
这本不是符合边察品味的装饰风格,但——边锦觉得,边察会认为顾双习喜欢这样的风格,便擅作主张地如此装饰了。边锦没有算错,边察只顾着看顾双习的脸色,且确实认为,她适合、她喜欢这些过分溢出的花朵。
顾双习对这兄弟俩的小九九全无感知,光是扶着边察的手臂,声线柔和地同他说道:“这艘游艇便是我送给您的礼物,内舱装修亦由我一手包办,希望您会喜欢。”
明亮光线中,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正专注地注视着他,仿佛她的整个世界中,只要有他存在就好。边察因此大为满足;又听她说,这份礼物是她精心准备、一手操办的,单为了在生日这天送给他。边察只觉幸福、开心,弯腰把她抱起来,先贴着脸颊亲一口。
然后他贴着她的脸颊,亲密地与她私语:“我好喜欢、我真喜欢。之前你送我的书签和表带,我全都有在好好保管着,舍不得用。”
顾双习面上笑容逐渐僵硬,顾忌着尚有外人在场,攥着他的衣袖,让他把她放回到地上:“……不用好好保管。送礼物本来就是让您用的,您要是喜欢,以后我再多送点类似的东西。”
……实在是、令
人作呕。她默默想到。边察的表演欲似乎越来越旺盛,已不止局限在大众视野当中,甚至在私域里,他都急不可耐地发挥出演技、试图骗过他的家人们。
边察却不肯轻易放手,抱着她进了舱室。一走进这处密闭空间,他便以无比珍重、异常欣悦的目光环顾四周,从宏观大局中剥离出许多标注着“顾双习”名字的微观细节。
充满艺术气息的墙纸与挂毯显然是她的审美,大胆活泼的拼色家具倒有些超出他对她的刻板印象,不过无伤大雅:稍稍出格亦成为可爱的依据之一。边察不论看哪里,都觉得喜欢、都觉得满意,免不了又贴着顾双习一顿亲:“双习真的好厉害,居然还会装修——你喜欢装修吗?有没有觉得家里哪里让你不舒服的?你可以让人砸掉重装。”
边锦在旁默默听着,靠在赵掇月耳畔,悄悄笑了几声。
他倒是知道南海湾皇帝府邸装修的来龙去脉:那是他哥亲自监工、历经数次修改,方才完成的一项浩大工程。府邸上下每一处皆符合边察的审美与需求,是他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居所地,他也的确在那里居住日久,从登基伊始,直到顾双习出现。
如今他色令智昏,竟要把他亲手打造的成品献给顾双习,任她随意改造!若是叫那些文官知道了,定又要狠狠嚼上一段时间的舌根。边察办公时,可从不准别人置喙他的政策。
边锦漫不经心地捏着女友的手掌,淡淡想到:幸好顾双习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人,已经开始行动,倒为他省去不少心思。
若事态再继续脱轨地发展下去,边锦难保自己不会想办法把顾双习从边察身边抹去。她是皇室中最不可预测的变数,而在这种地方,绝不容许出现任何风险。边察必须稳居皇位,也必须如往常那般恪尽职守、兢兢业业,而不是像个典型的昏君那般,自愿将权柄交到他人手中。
顾双习对府邸的装修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说到底,她兴致盎然地装修游艇,也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溜出府邸的借口。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装修游艇是假,练习游泳是真。
所以她默认忽略了边察的话题,转而招呼其他人也进到舱室里来。客人们都带了生日礼物,现在正好是送礼环节。就在边察一一接受礼物的同时,文阑领着一众佣仆登船,为派对送来了佳肴与美酒,以及最重要的那座生日蛋糕。
蛋糕先被安置在舱室的冰箱里。他们围着餐桌,喜气洋洋地说了些祝酒词。由边察先举杯,其余人再逐一和他碰杯。室内灯光充盈,照得酒杯与酒水流光溢彩,像黄金熔化后汇作的河流,从杯口淌进所有人的胃里。
在这样的氛围里,连顾双习也想尝一点儿酒。边察则完全把她当小孩,虽劝阻了几句,但见她双眸因好奇而变得亮亮的,那些坚定的否决话语又被他吞回肚子里。惯常不在乎他人感受的边察,也会因不忍拒绝顾双习,而变得摇摆不定。
陆春熙适时毛遂自荐,声称会调酒,拿果汁和纯酒兑作一杯色泽艳丽的液体,推到顾双习面前。
初尝时,顾双习极为小心谨慎,只敢浅浅抿上一口。浓郁果味在她唇齿间泛滥开来,其间夹杂着一丝丝酒味,几近不可察。
她又尝了一口,渐渐觉得这只是一杯无害的果汁,便和席间其她人一齐开怀畅饮,续了一杯又一杯。最后是调酒师陆春熙出手,告诉她再没有果汁可兑,顾双习才意犹未尽地作罢。
陆春熙就坐在顾双习旁边,毕竟这满室人里,她只同顾双习相熟。坐得近,她便观察到顾双习两颊酡红,面上笑容也透露出几分迟钝。
顾双习完全是饮酒小白,今晚虽然喝得不多,但酒精量已足够影响她的思考能力。她能坐在这里、保持微笑,都是因为她自己在勉力维持。陆春熙看出顾双习已至极限,主动给她换了浓茶,让她喝下去。
明明已趋近醉酒边缘,可她仍知道记住她人对她的好。扶着茶盏,顾双习对陆春熙微笑:“谢谢你,春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