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和饥饿,仿佛一把钥匙,渐渐开啓了一些被他深深压抑的记忆。
大约十多岁的时候,他放学回家的路上,也是突然被人拉上了面包车,也是这样被关在一个偏僻的房子里。外面是漆黑的夜色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虫鸣,他蜷缩在角落里,害怕得直发抖。
早上的时候他尝试打开门,却发现锁已经被打开。他逃了。一个人在野外走了很久,精疲力尽,饥寒交迫,到处都看不到一个人的野外让他感到无尽的绝望。
他不记得後来自己是怎麽得救的,甚至不知道这次绑架是因为什麽。但当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永远地烙印在了他的潜意识里。这就是为什麽他一直害怕远离城市的野外。
因为明桀,他对露营有了一些好感,如今身处寂静无声的旷野中,他再次回想起来那种被遗弃的恐惧。
庄程无法得知的是,就在他被囚禁的第四天,明桀准备只身前往湖岛市救他时,就在江老爷子一心想从他这里问出视频下落时,视频却已在网络上传播开来,人人都能下载。
“什麽惊天诈骗!”有多名网友在网上发帖,“下载了好几个G,还以为是什麽神颜女神,结果是自首视频?”
起初只是在小范围群组中流传,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转发评论,这个视频如同被添加了助燃剂的火焰,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席卷了全网。
“我刚看到好像是什麽自白视频?”
“等等,这不是一直传说中的诈骗天才吗?他竟然没死?”
“卧槽,这些证据都是真的?”
视频画面里,程青之坐在一把木椅上。他穿着粗布青衣,脸色苍白但神情镇定。镜头晃动了一下,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却坚定:
“我是程青之。一个法律上已经死亡的人,但当你们看到这段视频时,我应该物理上也已经死了。”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为什麽还活着?那要感谢五年前不计代价救活我的马利群局长。”
接着他详细阐述了五年前,他生无可恋之时故意引仇家刺杀,但马利群却在他身中十多刀後,不惜代价地救活他,并移花接木僞造了他的死亡。不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而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为江家创造财富。
五年来,他一直在网络上领导着一个庞大的诈骗集团,诈骗手法多变缜密,受害者上千人,诈骗金额上亿,全都进了江家和马利群手里。
他拿出一个八音盒,从内盒里面拿出一个U盘,在镜头前晃了晃,“这里面有所有受害者名单,江家的财産若查封,偿还这些绰绰有馀。还有江家近二十年来,为了铲除异己而犯下的罪行证据。包括2015年那起'李局长意外坠楼',2018年的'重大车祸',还有去年的'煤气泄漏'。江老爷子,您教会我做事要完美,所以这些证据,都是铁证。”
程青之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这些八音盒,曾经承载着我的思念,现在也承载我的复仇。”他轻笑了一声,“我已经给部分诈骗受害者寄出了些礼物,就看谁先发现秘密吧。”
画面切换到一间会议室。镜头似乎被精心布置在吊灯之上,清晰地记录着每个人的表情和对话:
“老爷子,东水市那个检察官,硬是不肯合作,现在情况对我们很不利,要不要让阿豪去处理一下?”
“先别急,让利群去打点一下,不行再让阿豪去,记住,要做得像意外。”
“那个局长已经投诚了,他的家人是不是可以放了?”
“可以,他拿了钱,谅他也不敢闹。”
一桩桩命案,一笔笔黑钱,都被清晰的镜头记录下来。偶尔有谈话中提到具体的时间地点,镜头就会切到相应的新闻报道,让这些对话变成铁证。
“我是个罪人。”程青之忏悔地说,“曾经为了生存而踏错了一步,一步错,万劫不复。在我死後,希望这些留下的证据,能带走几个和我一样的罪人。我能做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就交给命运吧。”
最後,他深邃的眼神直视着镜头,“我程青之,这辈子无父无母,无妻无儿,来去赤裸。如果我有儿子,我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让他感到羞耻和痛苦,我此生没有资格做一个父亲。如果有来世,我愿用尽一切来弥补此生的亏欠。希望没有人再重蹈我的覆辙。”
视频片段在各个平台如野火般扩散,受害者现身说法又为它助燃了一把,各地媒体纷纷跟进报道。热搜前五都是相关讨论,讨论量甚至远超娱乐话题。
“这才是高手啊。”网友评论,“先是自导自演一场死亡,最後用死亡换取一个无懈可击的复仇机会。”
马利群在办公室看到了新闻,手中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他立刻离开办公室,一边打电话给江老爷子,却发现已经打不通了。还没走出办公大楼,已被赶来的警察层层包围。
“程青之这个叛徒!疯子!”江老爷子看完视频,一掌拍碎了桌上的茶杯。他最引以为傲的得力干将,竟然在死後给了他致命一击。更讽刺的是,他居然用江家教给他的手段,反过来摧毁江家。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警方收到了大量警情。诈骗受害者纷纷拿着详实的证据来报案,追回被骗金额。这些证据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从四面八方收紧。
聂斌还在和上级据理力争,企图说服领导对江家和马利群采取行动,这时手下冒着被批评的风险闯进来,在聂斌和领导面前打开了视频。
看完视频,聂斌不由得赞叹,“高,魔法还得用魔法打败。江家称霸一方,他就把证据分散到全国各地,由大量毫无关联的受害者发起诉讼。这下,就算江家有天大的本事,也压不住了。”
砍树的大砍刀已经准备就绪,聂斌和领导对视了一眼,立即会意。领导给予了任务最高优先权,给聂斌调动人员的特权。他精准掌握了收网时机,在江家和马利群进一步动作前抢先控制。
这个华丽的复仇计划,不是用暴力,不是用阴谋,而是用法律和真相本身。程青之用生命导演的这出大戏,终于在他死後谢幕。
另一边,聂斌带人在东水码头赶上了明桀。两人站在轮船甲板上,看着晚雾中越来越清晰的湖岛市,紧皱的眉头没有任何缓解。
海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咸涩的气息。希望庄程没有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