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告诉你也无妨。”老人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仿佛卸下了一层温和的面具。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左手的那枚翡翠扳指,这是他最後一次见到程青之时,对方执意要还给他的。每次触碰到它,都让他想起那个令江家既骄傲又痛恨的背叛者。
“我姓江,人称江老爷子。平时不过是个爱好捕鱼喝酒的清闲老人,但是……”他轻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作为江家的长子,有些脏活累活总得有人做。你父亲大概没告诉过你,他在我手下做事时是多麽出色的一把刀。只可惜後来……”
“後来怎麽了?”庄程心里似乎有个封印转动了一下。
“人最怕的就是有软肋,哪怕是杀人狂魔也有自己珍视的东西。你父亲这种玩弄人心的高手,一旦用情却是至深至浓,他竟然想金盆洗手?为了让他听话,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江老爷子叹了口气,“甚至不惜用十年时间去驯化他。”
庄程震惊不已,难道指的是十年牢狱?如果真是这样,那父亲抛弃他们母子不是不想和他们在一起,而是不能吗?
江老爷子说到程青之时,庄程注意到他的语气里既有赞赏,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就像一个被背叛的长辈,在夸奖不成器的晚辈时那种复杂的情绪。
“你和他很像,”江老爷子突然说,“那种暗暗不服输的倔强,还有看人时总是带着几分审视的眼神。”他顿了顿,“可惜他永远学不会重要的一课——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
庄程脑海中闪过程青之最後一次见他时复杂的眼神。如果真如江老爷子所说,原来那不是对陌生人的疏离,而是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身为父亲的愧疚吗?
那些年,庄程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可如果真相是为了保护他……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他突然不知道该恨这个从未尽过父职的人,还是该心疼他的无奈。
“扯远了。”江老爷子收回飘远的思绪,继续说,“我们最近才发现,你父亲临死前录了段视频,那段视频对我们家族来说很重要,所以如果你能配合着交出来,你和你朋友都会平安无事,但是如果你装傻充愣……”江老爷子眯了眯眼睛,一股威严又冰冷的目光如刀一样刺向庄程,让他不由全身一抖。
“但是他确实什麽都没有留给我,他甚至都没承认是我父亲。”庄程毫无隐瞒,突然想,难道程青之没有认他,也是为了保护他吗?出于这个理由,也不可能把视频交给他。
江老爷子轻轻摆弄着手中的茶杯,“你知道你父亲为什麽会死吗?”他擡起眼,像是在欣赏庄程脸上的表情变化,“因为他也是这样,觉得我不会真对他怎麽样。但我的底线不是无限的。那段视频里记录的东西,足以让江家在一夜之间崩塌。你说,为了这样的秘密,我会做到什麽程度?”
他命人打开平板电脑,然後转过来给庄程看。屏幕上出现明桀的实时监控画面。庄程瞳孔猛地收缩,看着画面中的人正走在回家的路上,逐渐逼近的镜头,如危险不断在逼近。
“你看,”江老爷子的声音忽远忽近,“我们其实一直都很照顾他。只是这种照顾,随时可以变成别的东西。”
“你们别搞他,他什麽都不知道……”庄程的声音颤抖着。
江老爷子端起茶杯,声音极大地嘬了一口。茶叶的香气在口中散开时,他习惯性地用食指关节刮了刮下巴,这是他每次威胁人时的一个下意识动作。
“年轻人,你知道我为什麽能在这个位置上坐这麽久吗?”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狼般锐利,“因为我最擅长给人选择。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坐在我面前,面对同样的抉择。”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说来好笑,他说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话。”
江老爷子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他的私人花园,月季开得正艳。“你看这春天一来,花开得多好?每一株下面,都埋着一个做错了选择的人。”
他转过身,目光中的温和荡然无存,“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是交出视频保护你爱的人,还是像那些人一样,成为我花园里的养分?”
庄程死死盯着平板上明桀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手里反复碾压。
如果真有那个视频,他会交出来吗?庄程咬紧牙关。答案是会的,毫不犹豫地会,只要能救明桀。但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江老爷子不会放过任何知情者。这不是交易,而是一场注定会死的困局。
他父亲当年,也被这样威胁,也站在了同样的十字路口吗?庄程苦笑了一下,这大概就是血脉里流淌的宿命。
“江老爷子,”庄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您说人最怕的就是有软肋?那您的软肋就是江家吧?”他注意到江老爷子轻微的神色变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如果你敢动这个人,我保证会让那个视频在全网爆炸。到时候,就算你把我们都杀了,江家也会跟着陪葬。”
这番话完全是在虚张声势。但此刻的庄程,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知道自己这样说,等于是在火上浇油。但低声下气地求饶从来不会有好结果,他宁愿用强硬来赌一把。至少这样,还能为明桀争取一线生机。
江老爷子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似乎没想到自己主动把软肋暴露了,而庄程竟然敢以此谈条件。“你在虚张声势。”江老爷子的语气难辨,一场心理攻防战就此拉开。
庄程握紧了拳头。他不知道这句话里有几分试探,几分嘲讽。但有一点他很确定——无论结果如何,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为了赢,他必须表现得像个能与江老爷子较量的对手。
“您可以试试看。您以为拿到这麽重要的东西,我会毫无准备吗?弓一拉开就没有回头箭。”他扯了扯嘴角,“您最不想看到的,应该就是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吧?”
话音刚落,庄程就感觉到空气仿佛凝固了。江老爷子的视线如万支利箭一样刺穿他。但他必须强迫自己直视着老爷子。在这种危急时刻,不能怂,任何示弱都可能致命。他必须赌,赌江老爷子不敢轻举妄动,赌时间,赌一切可能的转机。
他幸运地赌赢了。
庄程再次被蒙上眼睛,被送回仓库,周围再次陷入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腕已经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生疼,但比起身体的疼痛,更让他煎熬的是不知道明桀现在怎麽样。
黑暗中,庄程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他试着用数数来保持清醒:一秒,两秒,三秒……数到第三千多下时,他已经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
一开始,还有人不时来审问他,威逼利诱加恐吓殴打,渐渐地,已经没有人来了。连送饭的司机也不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完全遗忘。
每一声细微的响动都让他又惊又喜-也许是有人来送饭?还是要审问?甚至连拷打现在听起来都比这种孤独要好受得多。
偶尔,他会産生幻觉。仿佛看见明桀就站在黑暗中朝他微笑,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但每次他想抓住那只手时,却只碰到冰冷的空气。“不会有人来了。”他蜷缩在角落,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