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很快睡着了。
今夜,我允许她像条可怜的小狗,蜷缩在床的小角落。
这么一小点地方明明睡得束手束脚,可是小草却依然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好似只要能陪在我的身边,她就能获得这天底下最美好的幸福。
我小心翼翼地把这块脆弱的蛹搂进怀里,然后一点点地拆开那薄韧的外壳。
她在我怀中破茧成蝶,却没有展翅高飞的意向。
小草正阖着双眼,没有知觉地啜泣着。
我猜她应该是梦到了那些让她非常难过且非常难忘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想,各位读者朋友肯定比这个时候的我清楚小草的悲伤的由来:
是重男轻女的父亲,是冷眼旁观的母亲,是集体霸凌的哥哥,是人心险恶的社会,是日复一日的劳作,是逼仄窒息的棺材房,是熬不尽的豆浆,是流不完的汗水,是变形的指关节,是酸痛的腰椎,是掉皮的手,是遥遥无期的梦想,还是一眼望到头的未来?
啊呀,这么看来,小草吃得苦头可真是
数不胜数啊。
在没有人看见的黑夜里,我才敢低头吻去小草的苦痛。
我伤心地用额头贴紧她的额头,感受她体内渗透出的浓稠的悲伤。
小草的泪水渐渐止住,可我依旧不明白它们的出处。
几页白纸黑字的背调和几句单薄无力的文字无法承载这个女人的血泪史。
谁也没有资格草草概括小草的一生,因为这是一种对她那不屈灵魂的羞辱。
既然我无法得知她的过去,那么我便感受她的过去。
我想要为她分担这只能在睡梦中才淌出的泪。
漆黑的夜里,我们是交缠百年的树藤。
我的抚慰只能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发生。
我知道这一点都不光明磊落,可这是我眼下想到的唯一办法。
小草的泪止住了。
所以这次,轮到我流泪了。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因为我知道哭泣是无用功。
久而久之,我变得和母亲一样铁石心肠。
可人心始终是肉做的。
它该为谁颤动时自然就会颤动。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泣,好似遇到天塌下来的悲痛。
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就是我在为日后小草的消失而作的哀悼。
我太佩服自己了。
原来我的眼泪有着智者那样高深莫测的先见之明。
小草让我笑,让我哭,都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我想,小草应该早就发现她拥有这种天大的操控能力。
不然,她也不会轻蔑地对我说:
龙珣,你再嘴硬下去,迟早会后悔的。
后悔?
后悔什么?
小草的话时常覆盖着一层让我泥足深陷的迷雾。
然而,我却执迷不悟地沉浸在自欺欺人的戏码中,佯装自己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现在的我明白了。
她早就告诉过我今后会发生的不可思议且不可挽回的事情。
甘草,我佩服你。
你成功地让我成为亲人朋友眼中的犯了失心疯的精神病。
如果你早一些告诉我你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就不必害得我为你担忧,为你自责,为你生出永远都无法停止的悔恨。
所以啊,父母亲会害怕,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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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几天,多了好多人呀。
我在此非常感谢各位的捧场,也非常感谢那些喜欢小草的读者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