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剑池再见,闵宁秉性仍一如既往,而经江湖历练后,境界飞跃,那股子要强劲就更是锋芒毕露。
略一失神间,就见闵宁笑着看他:
“怎么,你可怜我?”
陈易笑了笑道:“不行吗?”
“去去去,犯不着要你可怜。”闵宁挥手就要推开他,冷声道:“别看我这样,真搭起手来还是你叫屈。”
所谓搭手,便是武人间不拼内力,纯以招式切磋较量,这等较量形式比摆擂更好把控,不易流血,故此在商贸达之地的武馆镖局间犹为兴盛,而在京城这类地方鲜少听闻。
陈易并未放手,反而按住她的手臂摸了下道:“经脉损伤不少,还要静养,有丹药吗,没的话我让鸾皇给你炼点丹药。”
殷惟郢撇了撇嘴,自己竟要给闵宁炼丹,也不知成什么样了。
她心中略有郁闷,又看不惯二人亲密,便从方地中摸出一个小玉瓶子来,清淡道:“紫月化清丹,温养三日便是。”
陈易接过放到闵宁手里,他哪里听不出女冠的小小醋意,不过也没计较。
闵宁随意倒下一枚丢到嘴里,这时才问起那一战来道:“吴不逾呢?”
“死了。”陈易回得简单。
闵宁双瞳一颤,无比愕然道:“死了?”
这事于谁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冲击,多少剑道大材都身死于此,哪怕闵宁自忖日后成就绝不弱于周依棠,所想的也不过是活下来罢了,如今却听见吴不逾死了,心中自难言惊骇。
陈易微微颔,想了想后道:“他自言剑道不过枯草,自是来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所谓武道之所以称为‘道’,便是与天地共鸣,所悟的意,更是天地的意,周依棠所悟到了物我两忘,便是让剑与天地合一,吴不逾看到了这点,故此才说她是半个可畏后生,天下第九,当之无愧,而吴不逾的境界更深,剑道为枯草,近乎涅槃,天下之中,这本就是高至山巅的境界,如同凡夫俗子认清自己是凡夫俗子,随后一朝顿悟,涅槃成佛。”
闵宁听得认真,旋即又问道:“你说近乎于涅槃,那他到底还是没有涅槃?”
陈易吐出一口气,想起吴不逾身死道消时斩来一剑,若真落身上,生死犹为可知,他缓缓交代道:“近乎于涅槃,到底还是没涅槃,他视剑道为草木禾秸,而非无物,更百年来尽侯剑道大材,就注定他绝非脱涅槃之人,而是心存冀望,正是这一点冀望,让他来到了新的境界。”
“新的境界?”
纵话语平静,闵宁直觉险象环生,若是如此,那陈易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陈易慢慢道:“我的境界。”
闵宁呆愣了下,下意识要噗嗤笑出声来,紧接着便又意识到,陈易所言非虚,有些尴尬地抠了抠墙面上的剑痕。
她深深呼吸,而后道:“你的境界?”
“算是另辟蹊径,也算是走了好运,我悟到了若天地无剑,何不剑成天地,如此一来,在我的天地,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是…道理。”
有些话不便跟闵宁解释,无论是涂山氏、还是那梼杌,所以陈易只能简略来说。
闵宁略有感悟,轻轻颔不语。
一旁的殷惟郢听得半懂不懂,但有一件事,她是听得分明。
陈易跟闵宁又拉开差距,这下闵宁是抢不了他了。
女冠心里压抑不住地掠过喜意。
若闵宁抢不了他,按先来后到的规矩,哪怕是当兼祧之妻,也还是得敬她三分。
这素来拎不清的女人隐隐约约明白,陈易境界越高,她的大夫人位置就坐得越稳,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也不是不成。
何况这明面虽是一人之下,只是暗地里,谁在谁之下还不好说。
念及此处,殷惟郢松了口气,见闵宁以后要吃亏,要比陈易赢了吴不逾这事更叫她快意。
闵宁撇过一眼,无意中觉察到女冠眼眸里浮过的得意,嘴角一斜。
岂知她何曾在乎这些争抢?
陈易转头看天,吴不逾一死,天地间的剑意便凌乱起来,所以他以自己的剑为天地收拢了所有剑意,如今剑池再度恢复平静,虽然天开一口仍未修补,只是陈易没有给人收拾烂摊子的道理。
祸是全真教的人弄出来的,既然如此,就该他们承担。
陈易碰了碰剑鞘,如今已入三品,那么余下两年半内只消得入二品,便不虚与断剑客的那场问剑,时间一下宽裕许多,至于天下乱武,更是不再如先前般急切,原因无他,他的剑比先前更利了。
见闵宁脉象渐渐稳定无事,陈易起身想去看看陆英,忽地,闵宁抓住了他,笑问一句道:“晚上的时候,要不要搭把手?”
陈易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搭的是哪把手,殷惟郢就已双目直盯闵宁,冷声道:“闵少侠还需静养。”
闵宁不退不让道:“我不必动。”
这下陈易也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他眨了眨眼睛,与闵宁已是一年不见,而且认识这么久,就只尝过一回女侠的滋味,若说不想要,那是假得不能再假。
而且眼下剑池之事已告一段落,闵宁之后还要回身入蜀,又要天隔一方。
见陈易吞下一口唾沫的模样,殷惟郢一时有气,心底说不清道不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