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决师太、晓月师太也自上前拜祭,她们是出家人,只是合十行礼,又默默念了一段经文,替亡者消灾祈福。
只是叶孤鸿看二人口型,自家师父念得磕磕绊绊,显然宗教业务不算熟练,打架杀人才是本行。
安葬了叶家几人,众人回晓月庵用午饭,叶孤鸿收拾起两只包裹交给灭决——
这些都是叶员外几人随身所带之物,被他重新分装打包。
原来叶员外自从资助义军,便时时走漏风声,惹来官府来拿他,因此早早挖了地道,又收拾起行李包裹,以便逃走时足够利落,其准备不可谓不完善,然而还是低估了元军的战力。
这两只包裹一大一小,小的那只,里面是二十两黄金,一百两白银,以及宝钞、铜钱若干。
大的那只,里面都是金银,以及珠宝玉器等珍贵物事,算是叶家真正的家底。
灭决师太奇道:“这是你自家的钱财,给为师何干?”
叶孤鸿望着她道:“峨嵋派就是弟子的家了,师父是掌门人,便是一家之长,这些钱自然要给师父,以供本派用度。这小包儿,我们师徒带着做盘缠,这大包儿便先留在庵中,请师伯保管。”
灭决师太一皱眉,正要说话,晓月师太拉住她,微笑道:“这是你徒弟一番孝心,他如今又无别的家人,既然给你,你便收着。还有,你徒弟不知,贫尼还不知?你却是个不善经济的,此行往返数千里,你身上怕是也快没钱了吧?你不要他的钱,难道当真一路化缘去大度?”
灭决师太被她说的面孔一红,无言以对——
她果然不是个会理财过日子的,如今囊中所余,只剩十几个铜板,这一次来探望晓风师太,未尝没有弄点盘缠之意。
遂点头道:“这番说法却也没错,他的便是峨嵋派的,峨嵋派的,也便是他的,既然如此,这些财物为师就收下了。只是这些军马,却该如何处置?”
叶孤鸿看看外面,飞雪未停,想了想道:“若是认识本地反元的势力,倒是不放送给他们,若不认识,那我师徒便骑着往北,走出数十里,弃了自去,鞑子便是找到这些马,也没法找到师伯的庵里。”
灭决师太便问晓月师太,可有门路处理马匹,晓月师太摇头道:“贫尼隐居在此,素来不大和江湖中人跟打交道,只是听说鄱阳湖中,很聚集了些好汉,专同鞑子做对。”
灭决师太行事干脆,当即道:“既然如此,便骑马去鄱阳湖,弃了它在湖边,若那些好汉有运道,拾了马去,胜过叫鞑子们占便宜。”
三言两语定下,师徒两个便牵马出发,晓月带着三女徒出庵相送,丁敏珺趁晓月师太和灭决说话,悄悄走到叶孤鸿身边,拉了拉他小手,低声道:“师弟,我听说大都乃是天下一等一繁华所在,你若是见了甚么好玩新鲜的物事,记得买些给师姐玩儿。”
叶孤鸿看她三女衣衫,质地做工,都是平平,颜色也有些陈旧了,想来灭决师太这等性子,也是不大会赚钱的,平时只怕也不大会满足徒弟们的物质欲,大抵是丁敏珺见他“身家豪阔”,因此出言相求。
便笑着点头道:“师弟记下了,回程之日,定叫师姐惊喜。”
丁敏珺立刻乐的合不拢嘴:“师弟可不许空口哄我!你这般说,师姐日日望你平安早归。”
叶孤鸿一笑,回头望去,纪小芙倒还好,贝锦宜却是面含期待、羡慕神色。。
心中一转,料到她亦有意求恳自己带些新鲜玩意儿,却又不似丁敏珺胆大,敢开口索要。
他心里年龄二十多岁,看这些师姐,不过是初中的小女孩,本来也无甚感受,只是她们昨夜替自己绞得许多纸钱,足见情意,便也乐得逗她们欢喜,微笑道:“纪师姐、贝师姐的惊喜,小弟一并筹备。”
贝锦宜闻言大喜,忍不住轻轻跳了一跳,纪小芙却低声道:“师弟和师父去干大事,凡事小心为上,不必特地替我们准备甚么的。”
丁敏珺忍不住翻个白眼,碰了碰叶孤鸿,小小声道:“你这个纪师姐,专门会做好人。”
叶孤鸿冲她一笑:“师姐们都是好人。”
有说不说,叶孤鸿这具身体,虽然还是正太,却是唇红齿白,目秀神清,这般一笑,丁敏珺不由一呆,心里暗暗忖道:我这个师弟,生得真是好看,若再长大,男儿中怕没有比他还俊俏的了……
她已是情窦初开年纪,这个念头一转,自己先害臊起来,面孔一红,扭过头不敢再看。
这时灭决师太和姐妹说罢了悄悄话,高声道:“送君千里尚须一别,贫尼和孤鸿这就去了,姐姐,这几个孩子,多劳你费心了。”
说罢合十一礼。
晓风师太道:“你我情分,说这些做什么,只是此去万事都要小心,人,可比剑重要。”
灭决师太点点头,抱起叶孤鸿,一跃上马,左右牵了其余几匹马儿,一挟马腹,望着北面奔出。
其时天地间大雪茫茫,满目纯白,叶孤鸿回头望去,只见晓风四人已成了小小黑点,再往前看,远山近树,素裹银妆,长风吹来,雪花纷飞,胸中蓦然涌起无数豪情——
前世学武多年,长恨未不逢时,偶尔午夜梦觉,念兹在兹者,不正是此刻踏入脚下的江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