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家底算是厚的,杨氏又经营有方,份例上一向是宽的,说出这话也不奇怪,秦珮听了,口快地道一句:“太太,已有四身衣裳了,怎么替换也够的了。”
杨氏原先不打算说的,然而也实在是被闹得心烦,便顺口说了出来:“柯家给女儿们做的,也是杏黄、蜜合色一类的衣裳,跟咱们家做重了。他们说找的那家铺子手慢,来不及改了,问咱们家能不能改了去。”
姐妹三个这才知道,玉缳来上房,只怕是替秦淑说这事来了。说了这话,自然不曾得杨氏什么好脸色,所以方才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秦珮不由得嘟囔一句:“三姐这人,怎么只知讨好外人,却作践自家的脸面。”
秦贞娘冷笑一声:“如今哪个是外人,哪个是自家,只怕你三姐比你清楚。”
秦芬知道杨氏如今再不是那贤良过度的性子,便道:“这衣裳是咱们家先做得的,凭什么叫咱们家改?要改,也是他们家改。”
杨氏看一看满脸愤愤的三个女孩,仿佛比自己还生气,有人与自己同仇敌忾,她心里的郁气便散了不少,反倒回头劝起女儿们:
“罢了,你们父亲才办好了徽州的差事,正是谋官位的节骨眼,何苦为了几件衣裳落人口舌,那几件衣裳留着你们平日穿,再做几身新的就是了。碧玺已命人去叫成衣铺子进府,到时候,你们去择料子便是。”
杨氏都这么说了,姐妹三个自然无甚再说的,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秦珮一边走,一边气鼓鼓地嘀咕一句:“怎么官越大,还得越小心了。”
她是爱俏的,重做衣裳,她最不高兴。
话头却是秦贞娘接了去:“可不是官越大越小心,姜大人辞官,姜阁老一个字也不问,后头是祁王和翰林院的文人们一起上折子求情,皇上给赐了块审慎的匾下去,终究姜家还是把这官给辞了。”
秦珮沉默片刻,道:“原来世上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不如意的,我瞧以后也只五姐一个人过得轻省些,范大人那身份,谁敢和五姐作对。”
秦芬笑着把秦珮轻轻拍一下:“你当皇帝心腹是那样好做的,你细想想,若是给你,你做不做?”
秦珮立刻摇头:“听说范大人一年受一次重伤,如今还活着算是命硬,我可没那个本事!我是个闺阁女子,日日绣花看账本便够了!”
这一句又逗得姐妹们笑了起来,高高兴兴吃过午饭,等着下午选料子。
如今的秦家,虽只是个四品官宅,一头连着宫里圣眷荣宠的昭贵妃,一头又有秦览在徽州的功劳,明眼人都知道不可小觑,这时见了三位秦姑娘齐齐到来,掌柜的连眼睛都笑细了些:“小妇人给三位姑娘请安了!”
秦贞娘随口应一声,问道:“有什么好的料子,掌柜的给我们说说。”
掌柜的舌灿莲花,将料子一一夸过,姐妹几个择了自己瞧中的,那掌柜的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秦珮轻轻拱一拱秦芬:“方才听那掌柜说起,我还当选的是宫里制造局的料子呢。”
这话有些促狭,秦芬轻轻嗔她一眼:“人家也是做生意的,出来讨口饭吃不容易,只要她给咱们的东西是好的,便是她卖弄些个,又有何妨。”
对于自家五姐的宽厚,秦珮自来是服气的,闻言点头附和:“是,我以后也要学五姐,做人宽厚些,与那些不相干的人,再不置气了。”
话才说完,碧玺领了玉缳进来,秦珮那不置气的话,又扔到了脑后。
玉缳哭哭啼啼的,把一双眼睛揉得又红又肿,一进屋就跪倒在秦贞娘脚下:“四姑娘救救我!”
秦贞娘唬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
碧玺见玉缳张不开嘴,便替她开了口:“三姑娘不肯放她回家,硬要带她去柯家,说以后要把她作个左膀右臂呢。”
秦淑特地点出这几个字,自然是旁的意思,也难怪玉缳哭成这样了。
秦珮听了这话,一语道破事情里的为难来:“既是这样的事,你该去找太太,怎么来求四姐?你可别像你主子那样,打量着谁好说话,便来欺瞒谁!”
玉缳来见秦贞娘,是碧玺带着来的,秦珮口快,却是连碧玺也给绕了进去。
秦芬见碧玺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扯一扯秦珮:“你又发急了,事情如何,你且先听明白了再说也不迟。”
碧玺知道自己要跟着秦贞娘出门去,这两年她的心思也不曾十分放在秦芬处,却不想秦芬还是一如既往地厚道,心下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她对秦芬投一个感谢的眼神,又对秦贞娘道:“这丫头上午被逼着去上房回话,说柯家想叫咱们姑娘改衣裳,本就自己觉得脸上无光,这时哪里还好意思去给太太添麻烦呢。”
这话确是真的,上午玉缳满脸通红地从上房出来,还险些冲撞了几位姑娘,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显见得是不曾得到主母什么好脸,这时哪敢再拿自己的事去烦主母。
秦珮听了,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太戳人心,轻轻揉揉鼻子,问一句:“那,你来找四姑娘,是想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