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颔首,对皇后道:“你今日便回长宁殿吧。”
皇后满脸的疲惫一扫而光,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光彩:“是,臣妾遵命。敢问皇上……”
她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女子,若是换了个知趣的女子,起码不会当着众人问出这种问题来。
然而,今晚对皇后实在太过重要,她一向不得皇帝的心意,平日里皇帝如何冷淡她也都忍了,今日为着正宫尊严,少不得要问一回。
“我回府里还有事。”皇帝想也不想就来了这么一句。
面子,他不是不曾给崔氏,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若不是当年选秀时崔家门第高,正妃的位子也不会落在崔氏头上。杨氏这么多年屈居侧妃之位,皇帝已是于心不忍,若是连一些宠爱也不能给,那他这丈夫不如不做。
如今皇帝日日都在建章殿处理政务,潜邸能有多少事,还不是那个令人憎恶的杨妃。皇后想到此处,简直要气得呕血,她就想不通,那个娇滴滴的狐狸精到底有什么好的,无非就是乖顺一些、温柔一些,旁的也不如何出众。
皇后却不知,对于皇帝这个自幼离开生母的人,那些温柔体贴才是最解忧的良药。
皇帝马不停蹄地赶回潜邸,府门已闭,小太监进良敲了几下门才开,守门不耐烦地揉着眼睛正要抱怨,忽地看见皇帝,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皇,皇,皇上怎么回来了!”
“说什么胡话,皇上是天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怎么这么多话!”进良轻轻斥一句,然后又微微躬着腰,随着皇帝往里头去了。
进良不是潜邸旧人,却被皇帝从几十个小内侍里头拉拔上来近身服侍,他自家心里也有数,是当初的英王雪中久跪时,他那一句求情的话被记住了。
旁人有的嫉妒,有的挑唆,却都没把进良的心思给带歪了,他心里,皇帝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虽然有时候脾气大些,却是值得效忠的主子。
从前不曾来过潜邸,也不过短短一月的功夫,去青莲居的路,进良闭着眼睛也能走到。
待皇帝大步跨进青莲居,进良无声地退了下去。
皇帝一进正屋,心里的弦就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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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妃和小姑娘似的性子娇,夜里怕黑,因此青莲居晚间一向是不熄灯的,这时屋里虽然没人,却依旧是灯火通明,一如平常。
碧水听见动静,早迎了出来,恭敬行个礼:“皇上,娘娘刚歇下呢。”
皇帝一撩袍角跨进屋去:“你们娘娘这么爱睡,封号便唤做睡猫儿吧!”
杨妃也不过才宽了外裳,听见皇帝说话,已披了件大袄子,快走几步迎了上来:“悄声!顼儿才睡着!”她说着撒个娇,“皇上爱给什么封号便给什么封号,臣妾有什么好挑拣的。”
皇帝这一日面对的,不是板板正正的官员,就是卑躬屈膝的奴婢,这时看见杨妃身穿淡紫衣衫,娇滴滴地对着自己微笑,他心境都亮了起来:“你的封号,我要好好想想,哪能随便给呢。你如今怀了身子,便叫乳母嬷嬷带着他睡好了,何必亲力亲为呢。”
杨妃笑了一笑:“顼儿今天乖得很,并不缠人。”她一边说,一边已替皇帝宽了吉服,换上家常衣裳。
皇帝这么一换衣裳,杨妃才觉得自己悬着的心,重新落在了地上。
皇帝与杨妃极为熟稔,坐在床沿吁一口气:“今儿可真是累了一天了。你是不是请了秦五姑娘来?她怎么说?”
杨妃倚着皇帝坐了,轻轻往皇帝肩上一靠:“五表妹是个姑娘家,能有什么话说?我问她,她只说已与范大人说好了,旁的一句不肯多说,大约是害羞呢。我使人去问范大人,他说还要好好想想,我瞧着,两个小儿女都是肯的。”
两个年轻人,便是互相没有好感,杨妃如今也要尽力撮合的。眼下范离一门心思地喜欢五表妹,五表妹也不曾明着拒绝,依着常理,这门亲事便能做成了。
既是能成,明日便好给姑母送信去了。
想到这里,杨妃决意再使把劲,掩口一笑,“皇上,你说好笑不好笑,范离一个男子,这当口怎么竟畏首畏尾起来了,果然是近乡情更怯么。”
算着日子,范离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皇帝有许多差事等着分派,他知道范离心里有秦五姑娘,特地开恩许他一个准信,便是想叫他办差时没有后顾之忧,谁知竟好似闹出岔子来了。
听了杨妃的话,皇帝蹙起眉头:“范离这小子闹什么名堂?秦五姑娘是你表妹,朕不愿委屈你娘家人,若是这门亲事不合适,便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可不是杨妃乐见的,她连忙轻声替范离解围:“年轻人么,心性都是一阵一阵的,前头还觉着一往无前呢,如今真见了心上人反倒又羞了,这也都是寻常,这不正说明他把五表妹放在心里么?”
“你总是这么体谅人。”皇帝轻轻刮一刮杨妃的鼻子,“我这就去问问他。”
夫君深夜出去,自然不能只为着小儿女亲事,旁的还为着什么,杨妃也不相问,只取过一件斗篷来亲手替皇帝披上:“皇上可当心别着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