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览蹉跎在六七品上足足十来年,当年恰逢选秀,巴结上大太监洪锦,这才谋了京中五品的官位,后头阴差阳错,又升上四品,这么多年来,杨氏在其他官夫人面前总是要摆出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些夫人们回去能在丈夫面前说一句自家的好话。她明明胸有丘壑,却总要藏拙扮迂,如何不憋屈。
如今可好,英王继位,英王妃的娘家崔氏自然是后族,杨妃独得恩宠,娘家却可说是实际上的外戚,杨家比崔家,也是毫不逊色的。
如今杨妃的父亲杨总督尚在外任,京里只杨氏这一个姑母在,平日姑侄两个来往亲密,众人都是瞧在眼里的,如今别说是仲夫人、方夫人之流,就是那些公侯府的夫人,待杨氏也亲切得很。
紫晶高兴得双颊通红,她性子算淡的,一时竟说不出什么应景的大好话来,隔了半晌,问一句:“这话是不是传给少爷和姑娘们知道?”
杨氏用力揉一揉额角:“是得传,你去给三少爷传话,其他地方叫腊梅说一声就是了。顺带与少爷姑娘们说一句,知道了这事,愈发要谨言慎行些。”
紫晶知道,传话是其次,后头半句才是紧要的,于是也不使唤腊梅,唤过小丫鬟们进屋服侍,自己拎着裙子,各处跑了一遍。
依着次序远近,紫晶是最后到秦芬屋里的,见迎自己的是锦儿,想起三、六两个姑娘的龃龉,这时倒念声佛:“我的天,幸亏六姑娘和五姑娘住在一起,免得我再多跑一趟,今儿晚上跑得我腿都细了。”
姐妹两个已卸了钗环,一人一个铜盆,正面对面坐着泡脚。见紫晶来了,两人笑着点点头打声招呼:“紫晶姐姐。”
如今二三年,秦芬愈发稳重周到,秦珮也渐渐有了大姑娘模样,紫晶还真不敢心安理得受她俩一声“姐姐”,这时略谦逊两句才说明来意,先说了英王继位,又将杨氏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嘱咐一句:“两位姑娘可要切记切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姐妹二人知道轻重,一齐肃了面容应下,蒲草亲自送了紫晶出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金银俗气,我这荷包是自己绣的,谢姐姐今儿晚上辛苦这一趟。”
紫晶也不与她客气,含笑拢在袖里:“你若是给什么金啊银的,我反倒看不上了。我那里还有几根好头绳,你回头去拿。”后院里都知道蒲草是个命苦的,如今跟着五姑娘,好容易过几年好日子,有些良心的,谁肯白饶了她东西。
蒲草痛快应了一声,又送几步,紫晶将她推了回去:“好了,你回去服侍姑娘吧,别送我了。”
进得屋里,却见两个姑娘已换了寝衣,头并头地睡在床上,锦儿正在一旁灌汤婆子。蒲草上前帮忙,见自家姑娘睡眼惺忪的,便打趣一句:“我们姑娘倒比六姑娘瞌睡多,睡猫似的,六姑娘可还精神着呢。”
秦珮忽地坐了起来:“我也不是精神,是心里有事,睡不着。”
锦儿唬了一跳,嘴里念叨着“姑娘当心着凉”,手上却还没将汤婆子盖好,正忙得不知如何好,秦芬已起身将秦珮按了回去:“你这么一点大的人,能有什么心事?”
秦珮这两日与秦芬一处,对秦芬倒又比从前亲近几分,听了秦芬的话,扮个鬼脸:“五姐也不过比我大两个月,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好似个老婆婆。”
秦芬内里实在已是个中年阿姨的,这时也不反驳秦珮的话,只问一句:“你这小丫头能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们听听。”
“我是想着,英王殿下继位,表姐怎么也有个贵妃之位,这都是大喜事,咱们是不是该给下头人发赏银的?”
“嗯,这倒真是一件正经事。”
听见秦芬赞自己,秦珮又得意地半坐起来:“我就说我想的是正经事么!”
锦儿此次手是闲着的,立刻冲上来将秦珮裹进被子里,秦珮嘟囔两句锦儿手重,用头拱一拱秦芬:“五姐,你说咱们该给多少赏银才合适的?虽说这事不一定是咱们办,可是若太太和四姐考问起来,咱们也得心里有个计较才好。”
秦芬忙了一日,脑子早迷糊了,这时听见秦珮还要用功,深觉头大,随口道一句:“依着旧例不就成了。”
秦珮不满地又拱她一下:“大行皇帝在位二十几年,我难道还得翻二十几年前的旧账本么?那时候东西和现在也不是一个价呀!”
“那有什么难的,杨妃娘娘入王府的时候,太太总该赏过家里,就照那个例,再厚上几分不就得了?”
第94章
大行皇帝的丧仪办得风光,到了下葬那一日,听说新皇哭得不能自已,连声呼“父皇勿舍了儿臣去”,待得地宫的石门封闭,新皇才勉强止住泪意。
众人都在心中暗道这铁面王也有如此动情的时候,许多人在心下又给新皇多一道评价,至情至性。
大行皇帝的谥号定了成武两个字,由新皇亲笔书写,再拓印在石碑上,丧仪才算结束。
礼部给新皇议的年号为建德,钦天监算了三月十六是举行登基大典的好日子,到了这一日,百官朝贺帝后,潜邸送了信来,唤秦贞娘和秦芬去相陪杨妃。
这个当口去潜邸,可真是轻不得重不得,杨氏不敢轻忽,亲自盯着两个女孩选衣裳,秦贞娘择了一身宝蓝斜襟团花袄子,秦芬择了一身果绿圆领折枝袄子,下头皆是白罗裙,头上不便戴金饰,选了烧蓝、珍珠的戴上,方不显得寒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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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芬随着秦贞娘一道坐上马车,心里直犯嘀咕,秦贞娘是杨妃嫡亲的表妹,召她前去是应有之意,自己这庶出的表妹,总不可能因为知情识趣就得了杨妃青眼吧,论起在杨妃面前的乖顺,秦珮可比她还略胜一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