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给表姑方氏面前的茶碗里添了一半茶。这已经是她为方氏添的第二回茶了。
方氏慈爱地笑看了海棠一眼,端起茶碗喝了两大口,才觉得说了半天话的喉咙稍稍湿润了些。
方才她已经将海宝柱今日在自己母女面前说的话,还有邱姨娘的言行举动,都告诉了二舅母马氏,顺道还提了提从前这对母子一心为她着想的行为,心中是又感动,又无奈。
她叹息着对马氏道:“二舅母,您也知道,宝柱不是我亲生的,我虽一直资助他们母子,但心里总归是隔了一层,最看重的还是宝珠,对他们只是不愿意看到海家长房绝后,念在大舅舅、大舅母的教养之恩上,为他家保存一条血脉,才护了他们许多年罢了。我私心里只愿意将宝珠带在身边过活,从未想过当真让宝柱承欢膝下。他自有他的亲娘,母子情份也好,日后他有了好前程,也该去孝顺生母,实在没必要与我这个声名狼藉的妇人有什么拉扯。我自打嫁进江家,便算不得他的嫡母了。孩子懂得知恩图报是好事,可我真的不想再与族里的人打交道。无奈这话我又如何能明说呢?宝柱一片孝心,他姨娘也是真心敬我,我也不忍心叫他们难过……”
马氏听明白了。宝柱大约是拜了个好先生,从小读书学礼,也养成个端方守礼的性子,一心念着孝顺母亲,友爱手足,从未想过,他嫡母其实并不想与他接触太多,更别提离开亲生女儿,受他这个庶子供奉孝敬了。虽然这是他作为庶子应尽的本分,却非方氏心中所愿。只是这等不合礼数的话,方氏说不出口,也不愿意伤了孝顺庶子的心。再者,方氏也考虑到,将来女儿宝珠出嫁,没理由继续与她这个母亲住在一起,她日后养老少不得还要依仗庶子,因此才忍耐下来,一直不肯对宝柱明言。
可如今,女婿乔复家中没有长辈,亲自开口邀请岳母与自己夫妻同住,方氏的养老没了问题,她就不需要再依靠海宝柱什么了……
海宝柱固然是一片赤诚,然而方氏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后半生也该好好享享清福,自当是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万万没有勉强自己随庶子同住的道理。海宝柱与邱姨娘固然是好心知礼的,问题是海氏族人不是省油的灯。海宝柱不可能与家族切割,方氏若与他继续往来,日后就免不了要再受海氏族人的气了……
马氏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由得抱怨:“说来都是族里那些废物在生事!从前江家势大的时候,他们啥话都不敢说,逼得你一个弱质女流出面抵挡,连自己都赔了进去,才护住了海家。那时候他们咋不嫌弃你咧?反倒还要处处求着你庇护,央你每年多施舍些银钱给他们养家。如今江家倒台,他们倒抖起来了,真真不知所谓!他们也就是欺负你们母子都是守礼讲规矩的正经人,才会厚着脸皮摆起架子来!”
若没有海氏族人生事,方氏脱离江家后,便能回归海家,继续做一家主母,主持中馈。海宝柱也有了秀才功名,回到家族支撑门楣,只要将来能考出来,海家便又有了兴旺之兆。方氏有了安身之所,不愁养老,还能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海宝珠也有了娘家依靠,亲事顺遂;海宝柱不必再孤身在外求学,可以做回体面的官宦子弟;族中孤寡贫弱也能继续依靠长房了,合族都能生活无忧。如此皆大欢喜,他们二房回到京中,背后也有了臂助。
不象如今,一家人分了三个地方生活,彼此不齐心,每日家怨怼不止,哪里象是大家子的气象?!方氏母女被迫背井离乡,海宝柱与族中疏远,连族中孤寡也要跟着受苦,得利的又是谁?!
马氏对海氏族人十分不满,索性拍了桌:“你怕个啥?有额与你二舅替你撑腰咧!宝柱有孝心,愿意倾家荡产为他长姐送嫁,你就只管接下来!若没有你护着宝柱和他娘,他们母子坟头上的草都不知有多高了。他孝顺你多少好东西,都是你应得的。你只管收下银子和东西,好生替宝珠备一份好嫁妆,就算不显露出来,压在箱底,也是宝珠的底气。乔家复哥儿有本事,日后前程好着咧。等他将来出人头地了,看那嫁妆的面上,也会多照应小舅子。他们郎舅二人互相扶持,你与宝珠、邱姨娘也能过得更好!”
方氏万万没想到,连二舅母也支持海宝柱的做法了,无奈地说:“二舅母,银子倒罢了,每年族里都会送来,可那对古董瓶子却是拿不得的。合族都知道那东西,江家当年想要,我都没让他们摸着。若是族里知道宝珠带着它们出了门子,只怕连乔女婿都不得安宁了!”
马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对瓶子罢了!”
海棠有些好奇:“阿奶,那对瓶子是什么来头?很值钱么?”
“确实值几个银子,但也不过如此罢了。”马氏见多识广,不大看得上海家长房的珍藏,“那是海家祖上还在北边卫所里做官的时候,底下人献上来的,说是好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又是官窑所出,工艺精湛,上头的款识也是有来头的,若是成对拿出去卖,少说也能值个三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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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了。”方氏忙插言道,“前些年曾有人开五千的价,江家动了心,没少使手段从我这里打听。三千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价钱了。那时候大舅舅就嫌少,不肯卖与上门求购的富商。二舅母也知道,那时候家里正好遇上难处,急需要一笔银子。可大舅舅最终宁可卖了家里的田地,让大舅母卖了陪嫁的京城店铺,也没舍得把那对瓶子卖出去……”
“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又是公中之物,他若敢不问过婆婆与额们老爷的意思,便擅自把它们卖掉,就别想再在族长之位上待着了!”马氏嗤之以鼻,“你大舅虽是个蠢货,但还不至于蠢到将族长之位拱手让给额们老爷。那时候他对额们可提防了。若不是额们早早走了,只怕他都要买凶杀人咧!”
方氏不好接这话茬,只得装作没听见,继续先前的话题:“前些年江家也想谋这对瓶子,打算拿它送礼,巴结京中贵人,便唆使了族人闹到我跟前来。我事先藏好了瓶子,推说江家早有人把东西偷走了,叫他们自个儿相互猜疑去。可也因此,海氏族人都知道那对瓶子能值五千两银子,想着海家即使没了田地产业,也还有底气,早晚能重振家业……”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海氏族人们才会不把她护住海家产业的功劳当一回事吧……
马氏身家丰厚,五千两的古董于她也只是寻常:“你要是嫌麻烦,那就把瓶子还给宝柱好了。一对不当吃不当喝的瓶子,宝珠拿着也没用。”
方氏苦笑:“可宝柱一副铁了心的模样,非要把瓶子给宝珠做陪嫁,我又如何拦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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