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和蔺泊舟有更多的回忆,经历一次,就能好好放在心里。
孟欢其实挺不喜欢出门,只是和蔺泊舟在一起才会有期待。
似是了解了孟欢的诉求。
蔺泊舟端坐马车内,轻轻抚弄孟欢耳垂畔的乌发,眉眼染着淡淡的的阴影。
他垂着眼,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好,为夫带你去。”
*
天泽元年,春。
天泽帝对前朝旧臣的屠杀从新年后开始。
吏部考功司核查官员绩效,误把一份官员送礼请走后门的信件夹进文书上提内阁,不慎被天泽帝看见。诛杀贪墨和治理朋党的清朗运动就此兴起,北镇抚司大兴诏狱,被牵连捕杀者达到三万余人。
京城尸体焚烧不及,皇城一隅时时漂浮着尸臭味,而焚烧尸体的炉子日夜不停,直到深夜一半的天空也是血红色。
孟欢并不知情内幕,只知道那段时间的宫闱内没有人看到蔺泊舟不浑身发抖,额流冷汗,软膝乏力。
还有人把求活命的信递到孟欢手里,恳请中宫美言,留他们一条性命。
孟欢没有参与这件事,将信纸都烧毁。
傍晚,蔺泊舟照常回到中宫,桌上摆满饭菜。
孟欢给他碗里夹菜:“夫君,尝尝素茄子。”
蔺泊舟笑着将东西都吃完。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蔺泊舟上朝一天,身子被厚重的衮服束缚,时常燥汗,每天都会沐浴。
……
屋子里,传来低低断续的声音。
孟欢让他大手捏着下颌,手腕抵着池子,那手的力气几乎将他固定住,动弹不得,只好承受身后一下一下混合着热息的撞。击。
蔺泊舟这段时间总杀人,精神压抑,可要去毒疮就要挖肉,哪怕血淋淋,做千古一帝得踩着无尽的尸骨。
他没地方释放,床。事上变得在军营时那般粗暴许多,孟欢只好哄着他。
那一天是深夜,蔺泊舟猝然醒来,额头染了点儿汗滴,似乎做了一个噩梦。他肩颈雪白的衣衫褪开,笑意带了一点儿脆弱的凉意,漆黑双目直视孟欢。
“欢欢,记不记得我们进宫那天,那攥着为夫脚踝的宿卫?为夫近日时常梦见他。”
孟欢意识从困倦变得清醒:“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蔺泊舟造反逼宫那天,忠诚于宣和帝的宿卫满身鲜血,抓住蔺泊舟的脚踝,用最后一口气给蔺泊舟施加最恶毒的诅咒。
“蔺泊舟篡逆天道,不得好死,一定会下地狱。”
“地狱是什么样?”
蔺泊舟的叹息缥缈,只有在孟欢面前他才会露出内心一丝一毫的动摇,“……很黑吗……有光吗?”
孟欢怔了一下。
他探手捏上蔺泊舟的下巴,抚摸他的脸。这段时间蔺泊舟过于忙碌脸颊清减了些,眼下浮起几缕绀青,气性稍显疏懒疲倦。
指间能抚摸到他清晰分明的下颌线,孟欢凑近安慰,贴着唇吻他:“夫君,不去想。”
什么都不去想。
哪怕做恶人,也不去想结局。
孟欢声音顿了顿,清晰地说出一字一句。
“如果下地狱,我和你一起。”
有片刻的寂静。
蔺泊舟仿佛轻轻颤了一下,在孟欢的掌心,手指逐渐攥紧,在黑夜中看着孟欢,那双眼睛似乎想将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的是,孟欢早已不畏惧地狱。
那一年的辽东风雪交加,天寒地冻,整个世界被茫茫白雪覆盖,天地间没有任何生灵,皮肉尽受苦寒和饥渴折磨。
只有孟欢牵着盲眼的蔺泊舟,鞋子踩在冰雪中,一步一步,在雪地上蔓延出绵长的脚印。
孟欢感觉不到生路,只觉得前路漫漫,与地狱无异……
地狱,已经去过一次了,他并不怕。
黑暗的龙床阴影里,孟欢眸子明亮,一字一顿:“我会一直牵着你,无论去什么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