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父被她无赖的态度气笑了,又懒得跟她多说,指指不远处的编织袋:"他在那,你拿回去吧。"
岑让川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袋子,拉开拉链看了一眼。
里面的人依旧保持跪坐姿势,脑袋微微低垂。
乱糟糟的头发残留血痂,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神情安然。
岑让川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和银清一模一样的脸,冰冷的丶干燥的丶粗糙的。她蓦地想起电梯夹层最後看到他时,眼中迸发出哀求的光。
那次,他已经窥见自己命运了吗?
她强忍着收起情绪,装作平静对严父道:"擡不动,你帮我。"
严父依言卷起袖子要去,严老伯抢先到她面前,生怕她对严父怎麽样那般。
好不容易把人擡上车,把车门锁死。
岑让川回头说:"还有一个。"
"要明天,其他机器我们不会开。"
"明天几点?"岑让川生怕他反悔,"我也要在这。"
"八点,我会叫人过来这。"严父擡手看了看表,"还有三个小时,你要是不放心,回去换个衣服再回来。"
他注意到她身上衣服还湿着,甚至结霜。
金主要是病了,尾款拿不到可是大事。
三千六百五十万现金,分两次付,间隔时间不过几小时。相比起扣扣搜搜按星期和月份,甚至年份给钱。岑让川这种跟一次性付清没两样。
岑让川想了想,不放心地说:"你别反悔,不然我真的会去你家闹。"
"好,换完衣服过来吧,我就在这。"
他虽然做出承诺,岑让川还是一步三回头,生怕人不见了。
但她知道没法僵持,越野车後座哪怕打下扩宽後备箱空间,但谁知二十多年前的水泥块会有多大?她必须腾出空间,把二十年前化成泥块的银清也装进去,带回宅子。
想着,岑让川不再犹豫,踩下油门先把守村人带回去。
路上後备箱震荡,不断传来石块掉落的动静。
路过减速带,“咔哒”脆裂声频频响起,岑让川怕震得太过,车速总算减缓。
听说连接老宅的桥过不了车,岑让川不信邪,一脚油门上去,快速驶过。
桥面有冰层覆盖,被这突然的重量压碎,连带着底下的砖石也隐隐现出裂痕。从未出现过汽车的道路跨越百年时光第一次迎来考验。
岑让川顾不得这些,开到老宅後门,于黎明时分把人运进老宅。
平日里拿来运快递的推车在砖石路上发出巨大的噪音。
无人清扫的後院已经堆满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银清离开,草木都少了几分生机。
路过池塘,水里静悄悄的,几尾色泽鲜艳的观赏鱼冻在水面,已经翻了肚皮。
枯枝遍地,银杏叶随雪吹落,一切又回到刚开始时的灰败景致。
储物间没了鲛人通宵刷狗血剧的动静。
主屋小楼失去光亮,平日靠窗边银清爱躺的躺椅只有薄毯搭着,落上几点苍凉雪花。
她望着这一切,心也慢慢空了。
他不在了。
岑让川第一次这麽清晰地感受到,偌大宅子只剩自己的空荡。
好安静啊……
以前嫌他烦,嫌他跟自己闹时怎麽不觉得呢……
她明明,是个可以忍耐孤单的人。
"银清,等我一下。"岑让川低头对编织袋说。
里面的人被水泥困成雕塑,根本不可能回复她。
等她从屋里换衣服出来,肾上腺素褪去後心跳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