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萧青云笑容明媚灿烂,托着下巴道:“阿炽,我们去喝酒吧。”
朱炽泽对于萧青云说的她在家可以把三个哥哥都给喝趴下这件事表示怀疑,仅仅半壶赤酿下肚,她又开始语无伦次。
“你怎麽都晒不黑呢?”萧青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摸住了朱炽泽的脸。
朱炽泽:……
“不过还是很好看。”萧青云忽然靠近,长而卷曲道睫毛扇出的香风萦绕在朱炽泽的鼻尖。
萧青云又退回来挤自己的脸:“我来到这里以後都变黑了很多,回去以後哥哥们会不会都不认识我了。”
朱炽泽握拳放在嘴边,道:“你晒黑了也好看。”
萧青云是一晒就黑的那种,小麦色的皮肤饱满有光泽,水丸一般的大眼睛笑得弯起来,她道:“嘿嘿,我知道。”
第二次将萧青云送回家的朱炽泽冒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带坏良家少女的登徒子。好在萧封泊只是客客气气将朱炽泽送走,然後跳脚痛骂自家闺女,关禁闭,罚抄书。等到萧封泊一个没看住,萧青云就又溜出来找朱炽泽玩。
萧青云跷脚坐在校场的窗台上,抱着一个硕大的桃子啃,朱炽泽将新兵名册放好,转了几圈,忍了又忍,还是问出来了。
“萧姑娘你为何只找我来喝酒打马呢?”
萧青云三口两口一个大桃下肚,随手扔掉桃核道:“因为你官大啊。”
“啊?这是什麽理由?”
萧青云在裙子上擦了擦手,拍着他的肩膀,道:“就是说,我跟别人玩,我爹怕我带坏别人家的孩子,勒令他们不许跟我玩。而你,比我爹官大,我跟你一起做什麽我爹不会拦着。”
原来是这样。
“今日天气正好。所以,我们去骑马吧!”
蓝天,白云,青山,绿草。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萦绕在耳边,她在草地上跳跃着,奔跑着,黑发如瀑,不施金玉,只编成一股股细细的小辫子,随着奔跑的动作飞舞,头顶戴着一个粉色的花环,有蝴蝶跟随,像落入人间的仙女。
“阿炽,阿炽。”
朱炽泽始终忘不了草原上少女的呼喊,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听见过。
一年後,萧封泊回京,萧青云亦跟着回去。而朱炽泽还留在这里。
他在战场上拼命,屡立战功,就是想要在皇帝面前能够说上一句话。
他想娶一个女子为妻。
谁知,等到他得胜还朝,看见的却是坐在皇帝身边一身宫装的萧青云。他不知道那天他是怎麽回家的,只记得宫宴上所有人都很高兴,他喝了很多的酒。没有赤酿烈,却辣得他眼眶发热。
酒醒以後什麽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在草原上奔跑道姑娘眼睛里面没有了自由的光。她端庄顺从地坐在宫妃中,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道做派。好像曾经那个飒爽跳脱的姑娘从爱没有出现过。
但是,朱炽泽记得。
她在他的心中。
萧青云也看见了如遭雷劈的朱炽泽,可是,一切早就变了。从前,他可以是她的阿炽,而後,她只能是她的嫂子。
身在官家,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一朝入宫,封为宫妃,为了家族,也为了自己,萧青云一步一步往上爬。她热烈明媚,得到君王的喜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後来她生下七皇子,就算这孩子不是帝王的材料,可她还是费尽心机将他推到了太子之位上。
先帝驾崩,她力排衆议,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
而她,成了太後。
原本以为她的一生就这样传奇又毫无悬念,老天却好像很她开了一个玩笑。
当她知道先帝驾崩的背後是朱炽泽在推波助澜的时候,她慌乱了。造反者必死无疑,可他因为什麽这样做呢?
朱炽泽在朝中搅弄风云,她默默看着。後来,她的儿子为情所困,她告诉皇帝这是一条孤家寡人的道路。是劝慰皇帝,也是劝慰自己。
朱炽泽以喜洲为根据地,韬光养晦,造兵器,练私兵。他成立天露教,而她就是他心中无法替代的天女。背水一战之前,他在给自己准备的陵墓里面准备了两副棺材,一副给自己,一副,给那个回忆中的姑娘。
从前的太子之位他不争,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可是,却连心爱的姑娘都让人抢走,他无法忍耐。杀了那个横刀夺爱的人,然後,想办法得到她。朱炽泽小心筹谋,准备万全,可是到最後一刻动了恻隐之心。
她想要的是四海升平,自己却挑起战火。
朱炽泽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看着那个人。这是这麽多年来他离她最近的一次,再让他看一眼吧。
身後的箭声他是听见了的,以他的身手也完全可以躲开。可是,他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了,只有一步了。
被箭羽洞穿心脏是疼,却没有看见自己心爱的姑娘嫁作他人时疼。
朱炽泽的眼前的色彩渐渐消失,最终沉寂成无边的黑夜。
朱炽泽自然是曝尸荒野,哪还能容他有陵寝可居。
後来皇帝命人抄缴喜洲陵墓,打开那两副棺材,一个里面放着干枯的花环,另一个放了一个酒囊。皇帝下令一把火烧了这两副棺材,灰尘随着草原上的风飘散,卷起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落在青草之间。
这样,也算在一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