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日记里,不仅仅是少女的絮语,更是一个渴望自由丶追求梦想的独立灵魂。每一页都写满了对舞蹈的热爱,对未来的想象。她知道自己与衆不同——不甘平庸,不愿被世俗的目光定义。
庄程不知道自己现在对舞蹈的热爱,是否源于母亲。即使母亲没有亲身教导过他,兜兜转转,他还是在成年後爱上舞蹈。
庄程根据从二舅和小姨们那里得来的信息,拼凑出他父亲和母亲相识的过程。
庄程的父亲程杰,是倒卖商品到内地卖的生意人,经常会来外公的酒楼吃饭。他长相英俊,人又风趣幽默,见多识广,颇受年轻女子的青睐。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时候偷偷约了庄晓默——比他小十岁的女大学生出去看电影,压马路,甚至跨越了友谊的边界。
那个年代,没有一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在婚前跨越这条线。
但在庄晓默的日记里,那个男人出现时,像一阵风,刮进了她平静的生活。他见多识广,说话时总带着令人着迷的自信。第一次约会是看电影,程杰选了一部法国新浪潮电影。黑暗中,她感受到了与衆不同的世界——那是超越这座小城的广阔天地。
等到所有人知道他们的事时,庄晓默已经怀孕三个月,而程杰再也没出现。外公外婆和亲戚都说程杰那样的都是做骗人勾当的,执意让她打掉孩子。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她在日记里写道,“即便全世界都不接受我,我也不会让这个生命失去希望。”
放弃热爱的舞蹈丶退学丶被指指点点丶遭受家族的冷眼,这些对她而言是生命的考验。但她相信,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反抗,逆来顺受的人生不值得过。
孩子刚出生,庄晓默还躺在病床上时,家族里的其他人说要用尿淹死这个私生子。最後还是外公不忍,力排衆议救下了这个没有父亲的婴儿。
她给孩子取名叫庄程,全心爱着这个代表两人爱情的孩子。
日记里夹了一封信,很短,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的字体:
我的晓儿:
我回家之後就无时无刻地想你,你的纯真善良让我感动,但是我又不敢对你许诺什麽。我们相逢太晚了。为你做了一个八音盒,聊表心意,里面有我的心声。
——爱你的杰
那个藏于盒子里的信息,庄晓默一直没有发现,但那首歌,却是一首离别歌曲。也许庄晓默误会了他的心意。
和信一起还有一张男人的相片,长得五官清秀,风流倜傥,眉目传情。相片背面写着:寄予吾爱,此生不忘——程杰。
庄程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父亲长什麽样。一张负心汉的脸。
庄程如果不知道母亲是个什麽样的女孩,听到他们的故事时并没有多少感触。如今,他完全理解了外公外婆对他父亲的怨恨。他父亲把一个前途光明,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向往的少女扼杀了。
他也理解外公外婆对自己爱与恨交织的情感,他是他们最爱的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同时也是把她困在未婚妈妈身份里的无辜孩童。
也许在他三岁那年死去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那个即使被抛弃被嘲笑也仍然热爱这个世界的少女。
明桀深夜回到家时,只有外面的灯光从窗户射进来,家里安静无比。庄程应该是睡了。
经过他房间时,却见门开着。庄程蜷缩着床上,没盖被子。明桀走进去想给他把被子盖上,却见床上摆着凌乱泛黄的各种纸张相片。
相片上的程杰年轻英俊,意气风发,看起来与明桀在卷宗里看到的眼神浑浊凶狠的中年男人应该不是同一人。
灯光柔和地映照在庄程脸上,闪着光,明桀用手轻摸他脸颊,有未干的泪痕。
庄程突然醒过来,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擦干眼泪,期盼许久的语气说,“你终于回来了。”
明桀的心瞬间融化,坐过去一把抱住庄程。庄程条件反射地挣扎着,却很快放松下来,任由明桀抱紧他,甚至隐隐地回抱他。
“嗯,回来了。”明桀把脸埋进庄程的脖子里,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
“是吗?我看你跟你老同学挺多话聊的。”庄程的声音有些许哭腔,甚至有些酸涩。
“对不起。”明桀虽感抱歉,也为庄程的醋意而高兴,忍不住逗他,“你想我想到哭吗?”
“谁他妈想你了?”庄程轻轻打了他一拳,“我想我母亲。我父亲可能真是个骗子,骗了我母亲後,却一走了之。”
明桀的手指微微颤抖,紧紧环住庄程。他知道自己也终将会离开,这份感情注定是一场无法善终的旅程。
到时庄程独自在深夜流泪时,有谁会在他身边陪伴他?想到有其他人来安慰庄程,亦或没有人会为他擦去眼泪,明桀的心都一阵揪疼。
报复的前提就是不能动真心,他已经失去了这个前提。然而即使知道结局,他依然无法阻止自己继续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