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那种说法本质上是正确的,只是描述的主体错了。从来就只有基因种子适配或者说征服某一人平凡的血肉之躯,而非所谓的某人适应基因种子这种情况。”
“好好想一想,大人,您和凡人是一样的物种吗?您的血和凡人的血是一样的事物吗?如果您能理解并接受这件事,那么您就能理解现在萨尔伦的情况在我眼中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了。”
福格瑞姆再度陷入沉默,索尔·塔维茨也是如此,两人思考的模样极其相似。卡里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遂决定再次出言。
“也就是说,萨尔伦的情况就像是福格瑞姆的血适应了他的身体?即你口中那句本质正确,但描述主体错误的话?”
“是的。”医官面无表情地转向他。“就像您以随手要来的手术刀为媒介召唤我,又用一只狮子的腿骨为材料而使我现世一样。本质正确,但也有地方错了。”
卡里尔摘下帽子,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沉默而无言地移开视线,但医官还在继续。
“难道您对神秘学没有常识吗?您的做法很可能导致法阵出错,这种情况一旦生就没有逆转的可能性。”
“我倒是不担心您或福格瑞姆大人在那错误的召唤物到来之时会有什么危险,但这样做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虽然您本身就可视作一种对召唤我非常有帮助的媒介,但是,狮子的腿骨——”
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深深地吸进一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与鲜血气味的空气,缓缓说道:“——绝对算不上什么优质的现世材料。”
“它极可能使我现世的模样与人们印象中的模样产生稍大的偏差。在我看来,哪怕您把一整块石头扔进召唤阵,都比腿骨要好得多。”
“但那只狮子其实算泰拉裔,就和你一样,雅伊尔济尼奥。”
“是的。”医官的眼角抽搐一下。“所以呢?”
“所以,还请你原谅我这一次不专业的行为。”卡里尔非常小心地摊开双手。“我会吸取教训,绝不再犯的。”
医官沉默数秒,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总之,以我对人类生理学的了解来看,萨尔伦如今的情况是不应生的。”
“从最基本的底层逻辑来看,他与福格瑞姆大人您的基因种子绝无可能有这种如出一源的适配程度。因此,我必须暂时放弃科学,转而用神秘学来解释这个现象了。”
他的话让一直沉默的彻莫斯人猛地看了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
雅伊尔济尼奥皱起双眉,稍加思索后,便开口说道:“我认为,这孩子所表现出来的异常的适配程度要追溯到两个原因。”
“第一,是他身为彻莫斯人后代的身份,他的父亲是纯种的彻莫斯人。第二,则是他的家庭情况。”
“我已经看过索尔·塔维茨战团长带来的相关资料,萨尔伦这个名字,在他母亲家乡的方言中意味着痛苦之子。而他是在他们结婚一年后出生的,那时,那位枪炮中士早已踏上战场。”
“由此来看,萨尔伦的名字是由他母亲所取——以此推论,这对母子俩在路上漂泊的六年里,尚是孩童的他一定被那位母亲告知了许多父亲的故事。”
“他们如何相识,他父亲是怎样的人,长相如何,性格如何,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他父亲是为何而死。”
医官突然停顿下来,自走出手术室后就一直冷若冰霜的脸终于软化下来,声音也变得平静。
“。孩子们也是懂得仇恨的,诸位,而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这孩子心怀莫大的仇恨。”
凤凰再次闭上双眼,只是这一次显得尤其平静,像是终于心死,像是一个倒挂在悬崖边缘的人总算无力支撑,摔落下去,耳边只有呜呜的风声。但是,到了这时候,他反倒愈平静。
“我还要继续吗?”雅伊尔济尼奥轻声询问。
“继续。”凤凰闭着眼说道。“如果你觉得你那未曾说出口的结论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样,那就说出来,古兹曼。”
“如您所愿。”医官叹息。“我的最终结论是,萨尔伦以及这万年间每一个挺过第三军团改造手术的帝皇之子,都在神秘学上与您有联系。而这联系的源头,正是您本身。”
索尔·塔维茨骤然怒吼起来:“荒谬!你在暗示什么?!”
“他不是在暗示,索尔,他只是在指出真相而已污染,真相就是这样。我待在彻莫斯太久了,纵使父亲已将我从毁灭的边缘挽回,但我的无能依旧留下了印记。”
“对于彻莫斯而言,我就像是一枚行走的巨大当量的核弹头,会潜移默化地让彻莫斯人受到影响——否则你要如何解释他指出的这些证据呢?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吾儿,事实与雅伊尔济尼奥医官所说的并无多大区别。”
“我就是彻莫斯人的污染源。”
他说着,止住声音,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忽然在脸上诞生。他的眼睛在哭泣,其中悲伤沉重得难以言喻,但他偏偏要故作轻松地勾起嘴角,强装无事。
哪怕血泪已滑落脸颊。
就这样,他一步步地走向卡里尔·洛哈尔斯。
“我还是觉得第一个办法好。”彻莫斯的凤凰俯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声音里竟带上了些许笑意。“你觉得呢,卡里尔?”
片刻后,他得到一记响亮的耳光。
但始作俑者并非大审判官,而是一个身穿漆黑长袍,头戴月光王冠的巨人。
“蠢货!”
他嘶声咆哮起来,表情极为愤怒,但他也仅仅只将自己内心的愤怒少少地显露了这一点点,便立刻举起双臂,拥抱了他泪流满面的兄长。
“别这样,福根。”康拉德·科兹哀伤至极地低语。“我请求你振作起来,好吗?”